纪录片《铁路沿线》解说文案
铁路沿线 (2000)
简介 杜海滨是在手持一部家庭摄影机为一部剧情片踩外景地时,发现了这群在宝鸡铁路沿线靠变卖废品及偷盗为生的人们,最小的年仅九岁。无家可归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打工被骗、遗失身份证、父母离异等。这些被阻隔在主流社会及主流媒体之外的人们在摄影机前开口讲述自己的故事,具有很大的吸引力。杜海滨说:“在任何一个城市的街道上,都能看到这样一些人,也曾经有过一种冲动,想走上去与他们交谈聊天,但因为缺少一种行之有效的办法,都
被他们警惕地回绝了。这一次,算我走运,我轻易地走近了他们,并开始了一次既无准备又充满刺激的拍摄工作。”这是一部非常平实的作品,作者最大的成功在于,他用一种平视的眼光观照这些社会最底层的人物,使得这些平常在我们眼中具有某种标签身份的人拥有了丰富多彩的个性,并且散发出人性的光彩。 2001年,纪录片《铁路沿线》获中国首届独立映像展最佳纪录片和日本山形国际纪录片电影节特别奖。 2000年春节,在陕西省宝鸡市火车站附近的垃圾台上,聚集着一群流浪汉。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年龄相仿。白天,他们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晚上就住在铁路边。平时他们拣点垃圾和旅客扔下的瓶子,然后换点吃饭。其中的周富是在从打工城市回家的路上丢了钱和身份证;另有两个李小龙和火红昌(火狐狸)都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小云南在工作了三年后被老板甩了;凤翔因为婚事和家人闹矛盾而跑了出来。六个月后,他们...纪录片《铁路沿线》解说文案
20多年前一条铁路沿线的垃圾堆旁
一位回乡途中的导演
无意拍下了一幕流浪汉用捡的垃圾做饭的画面
这就是油
这什么油
羊油
啊 羊油
你从哪儿搞得
捡的
在垃圾桶
在“青年文明号”列车驶过的背后
一群流浪汉正在为一天的吃食奔波着
那些假要饭的家里有别墅
真正要饭的却饿死穷死
他们以天为被 以地为床
用捡来的剩饭充饥
用偷来的铁料卖钱
几乎成了他们的日常
我(常常梦见)被人打
(如果)打不出血来
这就是好梦
他们来自中国的五湖四海
大都因为丢了身份证
还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沦落至此
这个身着鲜艳的男人被称为「大四川
面对镜头
他一口一句脏话控诉自己的不幸遭遇
他说自己曾经在天津做钢筋工人
身份证被老板扣下后
黑户的他就进了当地的收容所
从收容所逃出来
他便开始和这群孩子们
一起在铁路沿线捡垃圾 讨生活
大四川和这群人的不同之处
在于对穿衣打扮的执着
干净的衣服穿好还不算 领带也要打得体面
不仅如此他还帮伙伴们梳头
用摩丝定型
虽然整体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可他们却乐在其中
高端的食材往往采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一个捡来的锅一些拾到的易燃垃圾
再加上那些别人弃而不用的原生态食材
就凑成了眼前的这锅香气扑鼻的挂面
作为铁路沿线的“大厨”
大四川的手艺 吸引了不少孩子的注意
有帮着撒盐的 有帮忙送油的
只为煮好后 自己也能分到一杯羹
这块白色物体是他们在垃圾桶捡来的羊油
由于冬天太冷 羊油冻成了油疙瘩
用筷子挖不动 就干脆用手掰 用牙啃
反正总会有办法吃到的
这个直接上嘴的孩子 被称为「小新疆」
他六岁半就离家出走了
直到此时 还没再踏入家门半步
他盘算着 自己在外面混好了再回家
捡上十几年的瓶子 挣上个几万块钱
“衣锦还乡”后
能开个商店
不过至于什么时候能混好
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他知道 可能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
但对于现状 他始终无法面对
小新疆是这群人里的硬茬子
他的父亲曾是武术教练
耳濡目染
也让小新疆有了强健的体魄 和擅长打架的身手
在这群人里
小新疆只和流浪汉老大「李小龙」相处得来
两人关系好到可以有福同享的程度
或许是因为两人意气相投
也或许
是因为小新疆那令人忌惮的武术功底
使总爱欺负别人的李小龙 从没有和小新疆动过手
这个一直拿着玩具枪的孩子 就是李小龙
在比他小的流浪汉眼里
李小龙就是当之无愧的老大
主要是因为他脾气差 下手狠
按李小龙的话讲
因为家里没本事没背景
自己当初上学时 就总被老师欺负
骂他也就算了 还连带着骂他的家人
李小龙曾三番四次的劝老师不要惹自己
结果老师根本不顾李小龙的感受
有一次
怒火中烧的李小龙一板凳将老师打趴
从那时开始
他独自一人跑出了学校 跑出了村子
开始了四处流浪的生活
跑出来之后 李小龙跟上了一位大哥
那位大哥后来因抢劫三块八毛钱
被判了两年有期徒刑
为了等大哥出狱
李小龙一直守在铁路沿线不肯离开
直觉告诉他 只有大哥出狱了
他以后的生活才能有盼头
我说他在里边不要乱操心 我等你
他也可怜
出来以后
我们要到石家庄一带去干一笔大的
正如各位所见到的这样
一个区区铁路沿线的小群体
就有关系复杂的阶层划分
有老大 就有小弟
有主流 就有非主流
这个名叫「凤翔」的人 明显是这里的非主流
满嘴跑“哲学”的他 显得并不合群
如今改革开放了 对不对
正儿八经老实的丫头也没有几个
都是跟着潮流走 跟着时代走的
凤翔曾在南方的一家手袋厂打过两年工
后来老板跑路了 拖欠几个月的工资也就瞬间化为乌有
钱没挣到 病却落下了
南方潮湿的环境 令他身上长满了疥疮
这种病在他来到北方后
依旧无时无刻的在骚扰他
而自己明明长的是疥疮
却被大四川他们胡追成了艾滋病
这也是凤翔和那群人不对付的主要原因
和大四川他们拉开一点距离后
面对镜头不受他人施舍的凤翔也拿出了自己的“傲骨”
叫我吃我都不吃
为什么
他们是毛贼 这都是毛贼
按照凤翔的话说
这些偷来的东西 自己才不屑吃上一口
哪怕是对方拿过酒来让自己喝
也绝不会给这个面子
不过
要是给烟的话另谈
凤翔还说
大四川曾借给自己几块钱看病
等自己有了钱后 就第一时间还给了对方
因为他知道大四川这种人的钱不能拖
一拖就拖出了麻烦
鬼知道他们会在背后搞什么幺蛾子
说着说着 凤翔话锋一转
向拍摄纪录片的导演 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有“傲骨”的凤翔开始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
言下之意很明显
他想借钱
导演最终还是决定借给他一点钱
毕竟谁都不容易
能帮一把也是缘分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导演越和这群人接触
越能发觉到他们生活的不易
尤其是这里面年纪最小
却总显得最为老成的「火狐狸」
深夜
他们总会通过点燃垃圾里的易燃物取火
火苗夹杂的不仅有热浪
还有塑料燃尽时散发的毒气
而火光下映出的这张脸就是今晚的主人公
因为他总爱穿一件红色衣服 所以被称为火狐狸
今天是他九岁的生日
也是他一年当中最开心的一天
火狐狸起初在西安捡垃圾
后来因为总是挨揍
实在没辙 才跑到宝鸡来
今天他本来打算 多捡些垃圾来卖
卖出钱来 好与伙伴们过一个体面的生日
可没想到
最终却被商场的保安拦住 抢走了他一天的收成
父母双亡后 火狐狸就离家了
他曾去投奔过其他亲戚
可见他这幅样子
亲戚们都不约而同变得十分陌生
宝鸡的收容站曾安排火狐狸去上学
可学了一阵子 他就又偷跑出来
按他的话讲学校枯燥的很
哪比外面自由自在
当聊到亲人时
令人意外的是 火狐狸没有提到他的父母
反而说现在最怀念的 是他在马戏团认识的姐姐
有一次姐姐拉着他在人民公园玩了一天
回想起那段快乐的时光
火狐狸第一次嘴角上扬
眼神里也泛起了微微光亮
聊着聊着
火狐狸又把话题拉到了做梦上
他说自己最常梦到的就是被人打
李小龙告诉他
做梦被人打时 打不出血就是好梦
打出了血就是噩梦
他还说 有时候梦境也会照进现实
谁也无法解释清 这其中的道理
我上次梦见
我给人打得头 血往下流呢
第二天 钱装上就丢了
能看得出
李小龙和火狐狸关系不错
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攀附上“老大”
这个被称为「小云南」的孩子
就总受到李小龙的欺负
面对欺负
小云南总会选择忍气吞声 不敢怒 更不敢言
和擅长“精神胜利法”的凤翔不同
他选择默默接受自己
那“卑微进尘士”的一切
他有欺负你
打你还是
打 你看嘛
这里有一个疤
他用烟头烫的
小云南也是这里的“爱哭鬼”
因为临近过年的缘故
在外面受冻挨饿的他
总会不自觉想起家里的父母
而在这里受排挤 受欺负
不合群的他 没有人可以依靠
别人欺负他 也都好像是理所应当一样
同样是老实的孩子
这个「小甘肃」却和老大李小龙的关系不错
一路接触下来
导演发现小甘肃每次面对镜头时
都显得很正式
好像他知道
导演把这些记录下来以后
将来会被他的亲人看到
他的父亲娶了三个老婆
母亲是父亲的二老婆
算上他自己 父亲一共五个儿子
在小甘肃的印象里
父亲是个总爱打老婆的混蛋
打跑了大老婆后
又打跑了二老婆
后来 父亲因为打断了别人的肋骨
所以跑到了新疆
没人管的小甘肃 就住进小叔家里
可因为小婵的处处针对
后来他决定逃出来 自己一个人生活
他本来的想法是赚点钱后 再回去学个手艺
抱着这个目的
他起初找到一间小卖店打工
卖了不少烟 赚了一点钱
可由于自控能力差
赚的钱都让自己挥霍不说 还欠了老板一屁股债
被老板赶走后
他就一直混迹于街头
慢慢的就混到了这里
直到现在
他距离当初自己定下的目标 也依旧是遥遥无期
这群人中最年长的就是这位「贼王」
他的童年同样极为不幸
父亲患有神经病 母亲得了癌症
母亲去世后 他就离开了家里四处流浪
冷了没处躲 饿了没处吃 有病没处看
成了他当时每天都会面临的问题
为了使自己看上去强大
他给自己安排了一个霸气的称号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夜深人静时 一个人的内心有多么的无助
大年三十
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一天
流浪汉们选择在唱歌中度过自己的新年
贼王唱了一首自己编的《流浪人》
一旁李小龙听得兴起
也演唱了一首 他只听过一两遍就学会的歌
歌词里充斥着脏话和愤怒
而李小龙之所以喜欢这首
也正是因为对自己人生经历的怨恨
春节过后
本片纪录片的导演再次开始了拍摄
不过那里已经没了流浪汉的身影
问了周边的人 他们去了哪里
那人也不清楚
只知道某天公安局出现后
流浪汉们就再没了消息
后来 导演又将镜头对准了其他人
其实在众多的流浪汉们的心里
这些戴“大盖帽”的无疑是最令自己恐惧的
因为他们总觉得对方是在处处针对自己
不过现实真的是这样吗?
反正怎么说
我们一抓 说我们欺负他
实际我们就是干这工作的
他们不懂
面对镜头 这位大爷说出了他的不解
他不理解 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不学自力更生
而是总选择去做那些下三滥 偷井盖的营生
咱们国家
现在你说你是个小伙子
连你个人生活都顾不住了
就没有这回事
不过也有群众认为像他们这样也挺好
没家没业 子然一身
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无拘无束 自由自在
又不操心
一天吃饱了啥球事儿都没有
后来 当导演再去垃圾台时
终于在众多的生面孔中
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四川的气质阳光依旧
而令人意外的是
大四川居然面对镜头
说自己准备回老家开个婚纱影楼
虽然他说得头头是道
可总让人觉得是在听天书
凭实力 他真的可以做到吗
不过不管怎么说 还是希望他一帆风顺吧
聊着聊着
大四川又介绍起了他的另一特长 露雳舞
他说靠着这项特长
最近给别人表演也赚了不少钱
既然说得这么兴起
大四川索性也表演了一下
半年后
垃圾台已经彻底看不见那群流浪汉的踪影
后来经过多方打听
总算联系到了当初的流浪汉老大李小龙
而当镜头中的这个年轻人走来时
不禁令人感到相当意外
仅仅半年
他竟然从里到外都换了一身崭新的“皮囊”
原来自从离开这儿后
一个公安叔叔把他带回家
并被公安叔叔他们家认了当干儿子
现在李小龙攀上枝头成凤凰
户口被调了过来
也有了稳定的工作
而当初对狱中大哥的承诺
现在看来也只能当成一个笑话
从李小龙的口中得知
之前的同伴们结局也各有不同
那个借了导演钱的凤翔因为犯了案子
现在蹲在看守所里
而火狐狸被干爹领走了
但他被领走之后不在家待着
又出来捡破烂
最后还是李小龙好说歹说 才让火狐狸重新回到家里
还有
那个常被欺负小云南也混的不错
然而经由李小龙给的联系方式
当镜头再一次面对小云南时
他却不愿意说自己到底是做什么赚钱的
最近过得也算可以
但是 我不可能告诉你我是干啥了
从小云南口中
大四川的近况也渐渐清晰
他说大四川最近一直在发神经
哪里有音乐 哪里就有他露雳舞的身影
看样子真是病得不轻
而当说起李小龙时 小云南就一直在埋怨他
说他现在混得好了 就忘了当初大家在一起的情分
哪怕有了传呼机在身上 也始终无法取得联系
以上
就是镜头下他们的全部故事
至于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去了哪里
谁都一无所知
《铁路沿线》算是导演杜海滨的无心之作
当初刚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
他于返乡途中见到了这群流浪汉
突发奇想之下
便促成了这部 至今依旧保持着8.9分的纪录片神作
导演 策划 剪辑 制片都是杜海滨一人操办
次年 在日本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上的大放异彩
证明了杜海滨导演功力的同时
也让未成年流浪汉这一群体
受到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整个拍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有一次 他被一个新疆大胡子拿着砖头质问
到底是来干嘛的
后来他才知道
在李小龙之上 新疆大胡子才是他们真正的老大
砖头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盾牌
也是和社会宣战的武器
在纪录片之外
杜海滨也曾在网络平台上
写下过他和流浪汉之间发生的其他故事
当初为了让他们过个好年
杜海滨曾把身上仅有的几十块钱都给了小新疆
让他拿去给大伙儿买点吃的
可后来得知 小新疆并没这么做
而是把这些钱都拿去买了炮仗
或许 他只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春节
一个不仅有饭吃 还有炮仗放的春节
除此之外 杜海滨还得知
小云南后来虽然穿得体面
可他本质上依旧是个流浪汉
在垃圾台那里 来了批更小的流浪汉后
小云南就成了他们的老大
摇身一变 他再也不是那个受人欺负的弱者
只是仿佛 这次依旧选错了前路
其实说到底 我和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同龄人
在我儿时的印象中 也见过这样的孩子
我并未接近他们 只是远远的看着
当时脑海里想的什么 现在也早已忘记
不过我知道 和他们相比
普通家庭的我已经算是极度幸运的了
感谢导演用纪录片的方式提供了一个平台
一个让我们体察流浪汉生活的平台
他们的生活是如何窘迫的 他们的心态究竟怎么样
从这群最早的“三和大神”中
一个个鲜活的人物百态开始成形
别看都是底层
一样的有帮派混圈子 一样的有争夺和嫉妒
只是表现出来的结果 往往更加原生态 血淋淋
导演用平实的镜头 来体察着社会的最底层
人物诠释得很真实 也很残酷
那究竟是什么导致他们这个样子呢
试想如果把这群流浪汉的境遇 都归结到他们自身
是否也有失公允
毕竟很多不幸 从出生的那一刻
就已经被写在了他们的人生图谱里
在众多采访片段中
我最喜欢那个在采访小甘肃时
火车的聒噪夺走“话语权”的情节
这一次偶然的巧合 却造成了他在大环境下的失语
果真是无意之举 平添妙笔
而在火车经过后
小甘肃依然选择沿着故事的脉络继续讲述
他不希望被打断
可真的被打断了
他还是依旧要让自己的故事有始有终 落地生根
从这一点上
我几乎同时看到了坚持的光辉和现实的残酷
或许这就是平实中蕴藏的力量吧